巴黎時裝周上的中國縣城_熱議
        2023-06-18 17:24:13    騰訊網

        出品|虎嗅商業消費組

        作者|昭晰


        (資料圖)

        編輯|苗正卿

        題圖|MARRKNULL AW21

        虎嗅注:今年,中國獨立設計師品牌MARRKNULL入圍了LVMH Prize 青年設計師大獎賽半決賽。MARRKNULL創始人王隈和時天是兩位90后男孩,他們的設計致力于打破時尚界對中國美學的刻板印象,脫離了繁復的傳統技藝,以縣域文化為主題,展示屬于中國的“當下”。

        組委會評價他們的作品融合了古今中國文化,反思當代生活常態,能夠啟發當下中國的新一代:“(MARKNULL)將獨特的時尚態度與反時尚精神融為一體,去除了服裝固有的功能性,塑造了一種結合歷史觀點和現代方法的未來風格。”

        MARRKNULL的衣服被世界各地的明星上身,出現在劉雯拍的雜志封面上,出現在BLACKPINK演唱會上,出現在地球另一端的紅毯上。有人說,中國終于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川久保玲(日本當代著名設計師)。

        劉雯身穿MARRKNULL,圖片來源:VOUGE

        北京與巴黎

        “我喜歡這條褲子,但是你為什么搭配了一個阿迪達斯的背心?”說這話的是安娜·溫圖爾(Anna Wintour),時尚界當仁不讓的教皇。她是美國版《VOGUE》主編,《穿PRADA的女魔頭》原型,曾要求整個米蘭時裝周延后——不是因為什么重要的事,只是她要回趟美國的家。

        她的評價對象是時天,中國獨立設計師品牌MARRKNULL的聯合創始人。那天,時天穿著自己品牌新系列的褲子,和他的合伙人王隈一起,在LVMH Prize青年設計師大獎賽的半決賽現場介紹自己的品牌。

        巴黎,人頭攢動。24組來自世界各地的入圍年輕設計師,各占一隅,接受著潮水般來去的評委們的審視。

        在王隈不知道第幾遍闡述著MARRKNULL的設計理念時,正與他對話的評委突然噤聲,甚至默默后退了兩步,讓出了位置——安娜·溫圖爾來了。

        在聊完時天的褲子后,安娜·溫圖爾又問了這兩個男孩的品牌根據地、設計理念、畢業院校。

        王隈和時天的根據地在北京。他們相識于18歲那年的畫室,后來,王隈去了北京服裝學院學習服裝設計工程,時天去了中央美術學院學建筑。2016年,兩人創立了MARRKNULL,第一個系列就獲得了到柏林展示的機會。后來,他們陸續到倫敦、紐約辦秀,獲得紐約 VFiles Runway大獎,今年入圍LVMH Prize 青年設計師大獎賽半決賽。

        留在北京對于時裝設計師來說不是一個常見的決定,但兩人覺得,相比起時尚之都上海,北京生活氣息很濃,更自然,也更原生態。品牌初創期,他們喜歡在北京的街頭漫步,觀察大家的著裝和狀態,交換彼此對設計的理解;公園里,大爺大媽們的穿衣風格、談天遛鳥的樣子也是他們的靈感來源。

        在那些細微的觀察里,他們逐漸找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:中國的當下。

        在世界舞臺上,中國的美學標簽往往還停留在雕龍畫鳳的傳統古典工藝上。2015年的Met Gala主題是“China: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”(中國:鏡花水月),蕾哈娜的“攤雞蛋餅”禮服將對中國的印象展現得淋漓盡致:明黃色,華麗,大片刺繡。當場較為應景的明星,穿著的也多為改良旗袍,或紅或黃或金,配以梅花、龍紋、仙鶴的刺繡。

        這些元素構成了世界對中國文化的刻板印象。它們美到極致,但缺乏了一絲當代的活力。

        橫觀日本,二戰后,服裝設計三巨頭川久保玲(Kawakubo Rei)、 山本耀司(Yohji Yamamoto)之外, 三宅一生(Issey Miyake) 進入巴黎時裝界,脫身于日本傳統美學的侘寂、物哀、幽玄,以前衛、簡潔、解構主義的新鮮手法,讓日本當代時裝成為了世界時尚史上舉足輕重的一筆。

        中國的當下是一個宏觀命題,王隈和時天不斷在時間和空間的洪流里找尋著切入口。

        他們做過景區主題,在紐約的秀場上,模特們都拿著自拍桿,營造一種很生活化的感覺;他們做過家的主題,時天回憶起小時候爺爺用大鐵盆給自己洗澡,做出了盆一樣的魚尾裙,又印了太陽上去,體現家的溫暖;他們看到泳池里的孩子,會套摞著好幾個泳圈學游泳,像一條公主裙,于是就做了出來……

        時天的老家在縣城,縣域文化也成為了MARRKNULL的大主題。縣城沉淀著中國本身的歷史文化基礎,同時,又承接著改革開放后涌進的世界流行文化。在縣城,他們能感受到強烈的文化撞擊。

        這種撞擊體現在當代縣城生活的方方面面,鏡頭推進,最終聚焦到人們的穿衣風格上。比如說,王隈的奶奶會穿著很舒服的睡褲,但上半身搭配帶鉆和蕾絲的華麗上衣。

        鏡頭推遠,掠過整個縣城,城市,省份,再到整個中國。這種文化的相互沖擊與圓融,恰是當下中國的寫照,呈現出一種迷人的矛盾感。于是,王隈和時天把所有的東西都表達成傾斜的:翻轉過來的裙子,傾斜的衣領。

        “時裝的表達在于內在。”王隈在雨后涼風中的北京對我說,就像其他當代藝術一樣,從前,時裝是有流派的,但現在,時裝是融雜的。

        也就是因為這樣,屬于中國的設計美,可以被世界理解。

        商業與自我

        自我表達是每位創作者的宿命,錢的問題往往在很后期才顯現出來。

        王隈記得很清楚,MARRKNULL第一次去巴黎布靜態展的時候,他們兩個受到了極大的沖擊。

        一位買手訂完旁邊展位的衣服,特意來到MARRKNULL表達自己的喜愛。“你們的設計做得很棒!”買手豎起大拇指,“但是我不會買。”

        買手在考慮一個品牌是不是獨一無二之外,還需要考慮很現實的問題:客戶能不能接受。換句話說,這是老生常談的藝術性與商業性的平衡。

        買手的話無疑是當頭棒喝。彼時,MARRKNULL已經在國際上拿過一些獎,風頭正盛。兩人也處在樂于在作品中進行自我表達的頂峰,不斷用辨識度極高的視覺元素去詮釋他們理解的當代文化,陷入了一個甜蜜又光明的漩渦。

        這樣強有力的表達非常有效,讓時尚界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。2018年,他們收到自己入圍紐約VFiles Runway大獎的通知,主辦方說,在所有參賽作品里,他們的作品讓人過目不忘。

        那段時間,他們不太在乎沒有賺到錢。為了節省開支,他們每天和幾個做藝術的朋友去菜市場買菜,回來合伙做飯。更早期的時候,他們從藝術區的垃圾桶里翻撿易拉罐、酒瓶,做成包、飾品,張揚個性。雖然拮據,但灑脫又快樂。

        和買手相似的聲音漸漸來到兩人耳中時,他們才開始了反思:品牌沒有盈利,確實會影響很多事情,比如說很多款式因為資金短缺無法實現,讓他們在設計時變得束手束腳。因此,他們覺得自己是時候好好考慮商業性了。

        “做一個品牌,需要的不僅僅是做出能吸引大家的東西,而是能吸引大家,并且讓大家想要買單的東西。 ”王隈對這一點有了深刻的認識。

        但他們隨后陷入了另一個誤區,以為商業化就意味著基本款。他們開始設計一些更日常、更適合大眾的款式,但卻迎來了危機與潰敗。業內常說,第一次去巴黎是接不到訂單的,但第一次去巴黎的MARRKNULL因為勇敢表達自我,接到了一位韓國買手單款20萬人民幣的大單子。而在改為設計基本款后的那一年,巴黎展會上,他們遭受了市場的冷遇。

        恰逢疫情,世界給了他們一個停下來的機會,讓他們開啟了新一輪的思考,重新梳理對商業的理解。

        “更商業的同時要更自我。”時天話不太多,但凡是說出口的都很堅定。他告訴我,每個品牌實現商業化的方式沒有定數,需要自己摸索,但有一處共鳴,就是“產品”的打造,越“產品”的東西在銷售上越優異。

        MARRKNULL的衣架包是這個論斷的絕佳寫照。那是他們在自我表達最旺盛的時期產出的作品,靈感來自時天的縣城記憶。90年代,家家戶戶在家門口拉條繩子晾衣服,衣架上的衣服向上揮舞的那一瞬間,很像一只包。于是他們設計出了衣架包。

        由于創意有余,質感不足,早期會有買手零零散散地訂購這只包,但難成氣候。后來,他們開始致力于打磨衣架包各個細節的工藝,讓它更像是一個品質上乘的“產品”,配得上更高的價格。

        他們把皮質從容易褶皺的牛皮換成了不易起壓痕的進口山羊皮,在運往全球的途中不會折損包包的外形;他們把包體變得一體化,去掉了所有接口;把拉鏈開口方式換成了更優雅的貝殼包打開方式。

        在巴黎辦完秀之后,MARRKNULL衣架包被英國版《VOUGE》評為當年的全球十大包包經典設計,驟然獲得了狂熱的市場反饋。一時間,會有買手一次性訂幾百個衣架包。

        讓產品更像產品,聽起來容易,但實施起來很難。時天說,他們做這個轉變的過程非常痛苦,需要閱歷,需要設計上的成熟度,還需要和團隊、技術、供應鏈全都能同步。

        這是一次蛻變。他們逐漸意識到,做品牌不是一場“一考定終身”的考試,而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。在某個階段,大家討論度極高的設計師,可能下一階段就會被徹底遺忘。因此,抓住市場一時的眼球,并不是做品牌的終極奧義。

        寫在最后

        那晚聊完,久違地,時天想和王隈在北京雨后的夜晚里散散步。

        很多年前,他們還不夠了解彼此,且都強勢地堅持自我,所以他們需要大量地對話,交換靈魂,實現意見的統一。現在,他們肩負著一個日漸成熟的品牌,他們想抓住LVMH prize的機會,讓品牌向更全球化的下一階段發展。他們還想嘗試和家居跨界合作,也想做裝置作品。有太多事情要做,他們必須分開行事。

        時天說,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,他們把所有事都處理好之后,發現自己又需要學習和充電了。那時,兩人還是會高頻地交流,一起成長。

        透過帶著雨珠的車窗,我看見兩位年輕人相互陪伴的背影,逐漸遠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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